十七
"如果只是這樣還好,--"
K繼續講到.
"有一支像雪一樣的小狗,偶然地穿過人群往那裡去,蓮突然伸出雙手,把那隻小狗抱起來.這樣之後她講了什麼呢?'你也來了嗎?來到這邊可是相當地遠呢.畢竟路途上可是有著山,甚至有著大海呢.跟你分別之後,真的每天都沒有不哭泣的喔.為了代替你而養的小狗,這陣子死掉了.'好像是講了這種,像是做夢一樣的話吧.不過小狗也很容易親近人的樣子,既不亂叫也不咬人,只是用鼻子發出聲音,舔著蓮的手跟臉頰.
"看到了這種情形,牧野終於決定露臉了.但是不管對蓮說什麼,蓮都說只要金還沒來這裡,她絕對都不要回家.因為剛好是神誕,所以馬上就開始有人潮圍過來了.當中也有大聲的喊著'挖,真是漂亮的美女呢'的傢伙.很喜歡小狗的蓮,很久都沒抱到狗了,似乎變得有些慰藉.在一陣問答之後,總算是願意聽牧野的話先回到家.但是就要回去的時候,看熱鬧的人群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滿足的.蓮也還是想著再回去彌勒寺橋等等看.為此牧野半哄半騙,終於帶蓮回到松井町的家.牧野的外套下已經完全都是汗水了...."
蓮回到家之後,抱著白色的小狗,往二樓寢室上去.她走進全黑的房間中,輕輕地把這令人憐愛的動物放下.小狗邊搖著小尾巴,一邊好像很高興地到處跑.這跟以前飼養的小狗,從她的床鋪飛奔到石地板上的樣子一樣.
"哎呀,--"
想到房間現在是陰暗的蓮,驚奇地看著周圍,不知何時天花板上,一個點著火的琉璃燈,在她的正上方垂掛著.
"阿,真是漂亮啊.好像回到以前一樣呢."
她發呆了一陣子,眺望著燦爛的燈火.不久透過那些光,她看著自己的樣子,好像有些悲傷地兩三度搖著頭.
"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.現在的我是叫做蓮的日本人.金也應該是不會來看我了.但是如果連金都來看我了,--"
突然抬起頭的蓮,又再一次發出驚叫聲.小狗在的地方,有一個中國人躺在那裡,手肘乘在四角形的枕頭上,正悠閒地吸著菸片!狹窄的額頭,長長的睫毛,還有左邊眼尾的黑痣.--完全就是金不會錯.不僅如此,當她看到蓮時,邊叼著菸管,和往昔一樣清澈的眼睛裡,閃過一抹微笑.好像是這樣吧?
"看吧.東京已經像那樣,不管看哪裡都是森林了喔."
果然在二樓的亞字欄外面,不熟悉的樹木枝葉茂盛,樹上還有長得像刺繡花紋上的鳥一樣,好幾隻的小鳥在快樂的吟唱著,--看著這樣的景色,蓮在懷念的金的身旁,一整個夜晚恍惚地所著....
"這之後一兩天,蓮--本命是孟惠蓮,已經成為了這家K腦醫院的病人之一了.似乎是在日清戰爭中,威海衛的某家妓院,被客人帶出的女人.--什麼,你問是怎樣的女人啊?等一下喔,這裡有張照片."
K給我看的老照片上,有一個穿著中國服裝,孤寂的女人,跟一直白狗一起.
"來到這醫院的時候,不管是誰講什麼,都不願意脫下中國服裝呢.而且如果那隻小狗不在旁邊的話,就會叫著金,金呢.這樣想起來牧野也真是可憐的男人.身為一個帝國軍人的一份子,居然還把蓮納為妾.戰爭後馬上把敵國人帶入國內,一定有著很多不為人知的辛勞在其中吧.--耶,你說金怎麼了嗎?問這種事很不知趣喔.我覺得就連關於小狗的死,是生病還是怎樣的原因都是值得懷疑的事情呢."
(大正九年十二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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